小女孩,都在做公主梦。水晶鞋子,白纱裙,英俊的王子骑白马。小女孩相信,有一天,她可以住在童话里,美妙的五彩梦,好像教堂里的彩色玻璃,那么明亮,似乎就在那一扇窗的背后,藏了你一生的幸福,正如童话结尾中所说,公主和王子永远快乐地生活在一起。小女孩相信,会有一个亘长甜美的结局,万世不灭的幸福。她们在自己的房间,那小小的想象中的城堡,缓慢而迅速地成长,她们为洋娃娃梳理头发,换一件件高贵的纱裙,把它们打扮得如公主那样。仿佛那便是她自己。她喜欢傻傻望她美丽的娃娃,纯澈澈地笑着。于是,在这小小的房间,滋生着幸福。最简单,也最困难的幸福。她会是公主,穿水晶鞋子,白纱裙,英俊的王子骑白马,解救被巫婆施了魔法困在城堡中的她。小女孩坚定地相信,她会是公主。一个公主的梦,每个小女孩的梦。甜滑得犹如一块洁白的牛奶糖。我并不能够苟同,远在19世纪的叔本华对于女人的一些看法,但是我却确信他所说的,女人的思想介于男人与孩童之间。大概他的意思,是与智力有关的,不无贬义。然而,我愿意将思想绝对为思想。好像人们说的,女人是永远的孩子。女人,从没有长大的吗?只是身体上的成长吗?女人,却的确是如孩童的。因许多梦的不泯灭吗?因心中远比男子长久的天真吗?是她心中永远藏着个小女孩。即使再穷困的新娘,多数也会有一件嫁衣。在很长的历史里,女子会为出嫁的衣服耗费大量的时间来准备。只为了那一个时刻。只为了在那一个时刻上,她将是最美丽的新娘。所有的女人,都渴望做一次女主角,在她有限的生命和青春里。而出嫁的时刻,无疑是最好的一个舞台,一个错失了就可能不再重复的舞台。因那个时刻,也恰是她最美丽的年华。她要尽可能地美丽着,美丽着,那一天,她是女主角,将是全部爱和幸福的拥有者。仿佛,她那一个梦,在许多年以后终于实现。那一个公主梦,在现实并不如童话的剧情中,别别扭扭,勉勉强强地实现了。她穿着光亮的鞋子,洁白的纱裙,这一切是多么地相似呢。只是,解救她的人,不会是王子,也不骑白马,而这一种解放,又如何不是另一种囚禁。然而,终究是实现了,公主梦。她穿着婚纱倒卧在床上,四周是盛开的玫瑰。时光就岔开一个巨大的缺口,露出不确定的光芒,这时候,公主在甜美的笑意中睡去了。故事的结尾,我们写道:后来,公主和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。故事可以搁笔,而生活继续。小女孩终于还是长大了吧,至少,她不再相信,有什么亘长甜美的结局,和万世不灭的幸福。她不再读童话,她觉得那是全然的鬼话和谎言。而童话,是最最完美的谎言吧,让你总不忍心不去相信。明知是虚假,却坚定地笃信。好像说出口,就一天天死亡着的誓言。我们的一生是被欺骗的一生。在叠措的谎言中,悲伤莫名,幸福莫名。甘愿被欺骗着,甘愿一次次在不醒悟的梦里走失,想起彩色玻璃一样的明亮,想椽子背后,那未知的陌生和美好。我们的臆想,制造许多梦幻,许多期望和奢求。“一定要等待着你,骑白马来将我解放,否则,我将恒久地困在这城堡里,缓慢而迅速地老去。”是谁,她这么说着,所有的老太太,都是小女孩变的。她也有如花似玉的年华,也曾在梦中妄想,她也曾是公主。只是,当年,她洁白稚嫩的手把钻石一样的星星镶嵌在岁月的天空,而今,在霜意里收起一地回味,一地委顿,或也是一地经年的温存和智慧,她心中的世界安静,而年轮过于灿烂。